在萧山那些待嫁的男人们 深度

时间: 2024-04-09 作者: 立博公司-产品展示

  午饭时间刚过,两个20来岁的山东男人推门进来。“来来来,说说你们的要求。”老板李继延话术娴熟。这里的交谈一向如此,年龄、相貌、学历、性格,一切都是可以被量化的指标。而李继延,就是那个对指标做数据处理的人。

  “我们山东是孔孟之乡,她起码得懂礼数。”偏瘦的男人坐在蓝色塑料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长相不说天仙吧,至少得好看。”胖点儿的在一旁补充。

  提完要求,他们列出自己的条件:都有过在北京互联网大厂的工作经历,辞职后搬到杭州生活。目前一人正在创业,另一人就职于一家中型企业,是个部门负责人,收入还可以。“说实话,咱们这个条件不差,还是想找个条件好一些的。”自我介绍完,稍胖的男人顿了顿说,之所以选择入赘,无非是想“少奋斗几年”。

  赘婿,即俗称的“入赘女婿”,它意味着一个男性无须买房买车也无须彩礼,就可以和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女性结婚,生儿育女。婚前男方可以拿到一笔彩礼,即便离婚也能分到不菲的资产——萧山的惯例是,男方分得一套70平米左右的房产,或210万元的财产。获得这一切的前提是,男人要在婚后守男德,承担育儿责任,生下来的孩子随女方姓。万一离婚,孩子要留给女方。即便如此,丰厚的物质条件还是吸引了不少男人前来“应聘”。

  “现在的工作很容易失业啊。”对着两个山东男人,李继延面露难色。这个68岁的杭州萧山人开了近30年婚介所,他直截了当地说对方条件一般,接着耐着性子分析,“如果要找(女方家里)开公司的、经商的,资产三四千万的,肯定不行。这种有是有,但是人家要找公务员,体制内的。家里资产上千万、两三套房子这种,也许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试试。”

  “我们的条件想在萧山当入赘女婿,就一点优势都没有吗?孩子以后能跟女方姓。”两个男人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李继延没有明确回答,打发他们先回去。他桌子上的6部手机正响个不停,电话那头,有想当赘婿的男人,也有招赘婿的萧山本地人。

  这些年,经李继延介绍成功的萧山赘婿已经有1000多人,“在我们这里,想当赘婿的人每年都在上涨。”李继延说。这似乎不难理解——一头是家境殷实、坐拥多套房产的江浙沪独生女;另一头,在买房买车甚至一份稳定工作都显得遥不可及的当下,慢慢的变多的男人想要走捷径,借由婚姻实现阶层跃迁,自愿被物化甚至被“当作生育工具”。

  但阅男无数的李继延看得清楚,“男人要是抱着吃软饭心态,最好就不要来了。”

  婚介所位于萧山西河路一幢老办公楼的四楼。楼道里挂满红色条幅和各种标语,“冲破千百年来男娶女嫁的传统习惯 快掀起全国女娶男嫁的新风尚运动”“时代不同了,男人可以娶老婆,女人照样可以娶老公,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类似标语在李继延的办公室里挂了整整两面墙,这里俨然成了冲破传统婚嫁模式的试验场——实际上,赘婿只是他业务的一小部分。

  目前,李继延手里掌握着170多个招婿家庭和50多份想当赘婿的男方资料。年龄太小的,就先预约上,作为预备赘婿。预备赘婿的数量也有近两百个,其中不乏清华、北大及其他各大高校的在读学生。

  21岁的赵哲就是。他在湖北一所大学读大三,看到相关新闻后主动联系李继延,说想来面试。李继延说他年纪太小,只能先登记预备上。赵哲有些受挫,他家在湖北农村,上面有一个哥哥。2022年哥哥结婚时,父母掏空钱包,四处借钱,因此欠下几十万债务。

  “每次给父母打电话,他们都在愁。”赵哲自己也愁——家里欠下的外债怎么还,以后自己结婚要怎么办,直到他发现还有赘婿这种“捷径”。

  在萧山,目前房价平均在3万元左右。“大学生就业本来就难,一毕业就买房更不现实。作为男方,不买房的话,在婚姻市场上几乎没优势。”李继延挺理解,也很鼓励“很优秀”的男孩做赘婿,但必须得大学毕业,心智成熟后。他接手的招婿家庭中,大多能接受的男方年龄在25岁到30岁左右,女方最多接受比自己大一两岁,或小两三岁的男人。更何况,高达1.5万元的中介费,绝大多数大学生拿不出。

  “婚姻不光看年龄,更多要看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个不甘心只做预备赘婿的大二学生驳斥李继延的“年龄歧视”。后者劝说几句后,学生直白起来,“给我找个可以依靠的富婆吧,哥。你把我信息挂上,我有钱了绝对忘不了咱公司。”爷爷辈儿的李继延最终拒绝了他。

  “年纪轻轻就想抱富婆大腿,不丢脸吗?”李继延说,来萧山当赘婿,心态一定要好,女方也仅仅是解决房子问题,最理想的还是两人共同奋斗。

  一个浙江本地男孩,20来岁,英国留学归来,身高一米八左右,衣着讲究,看起来也干净。他说家里条件本来不错,父亲做汽车配件,前些年挣了很多钱,但这两年几乎到了倒闭边缘,家里欠下许多钱。他打算帮家里解决负担,但又没什么能力,想通过入赘的方式,找一个同样做汽车配件加工的家庭企业,收购或与自家公司合作,使自己家里走出债务泥潭。

  “你这情况恐怕不好办”。李继延拒绝了他。这种目的性强的男人,很少有女方能接受。

  一个在杭州生活的四川人,看起来也算干练。他说自己30多岁,离异,目前在一家国企工作。放到赘婿市场上,他的条件很一般——年龄偏大,每月还得向前妻支付孩子的抚养费。更何况他离婚的原因,是之前投资一家日料店,赔进去几百万,债务到今天都没有还清。

  “你这情况很糟糕。”李继延告诉他,“如果你愿意,只能也找个离婚的。”男人没有拒绝,回家准备学历证书、工作证明等材料去了。

  在杭州,“入赘”和“招婿”信息还会出现在万松书院相亲角。书院位于西湖南岸,是传说中梁山伯与祝英台三年同窗的地方。每周六上午,这里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1983年出生的东北男人,自称是高级工程师,年薪25万到30万,因为前妻坚持丁克而离婚。一个1997年的未婚男孩,在萧山做国企管理,“因有弟,经济条件不算很好,想在杭州落户女方家”。还有个1994年出生、在银行工作的男人,说在老家安徽有房,在杭州无房,但已将户口迁入西湖区,随时能做入赘女婿。

  还有些简历试图以细节取胜。比如一个生于1994年的男人,称自己是“阳光帅哥,建筑工程师,杭州萧山有108平方,老家东北还有地,过三年占地后还能得几十万。老家还有林地,也是资产,要求女方有房,做入赘女婿,离异未育也可考虑”。一个河南籍的男人,自称北京大学毕业,他特别强调了自己的党员身份,说自己在北京有房,年薪40多万。即便如此出色的条件,也甘愿做上门女婿,“如果和杭州女孩有缘,一年后来杭州工作。”

  对于女方的身高、相貌、学历等,男人们似乎没太多要求,甚至有未婚男人特别强调,“女方离异带娃也可以”。“那些男的没要求,是他们了解萧山有钱,根本不用提。他们咋不去穷地方做赘婿呢?”一个在相亲角发广告的人喃喃着说。

  “或许就是萧山经济情况不错,我们这儿的女孩子才不愿意外嫁。”李继延说,实际上,萧山赘婿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彼时,生活在农村的人们需要在田里劳作挣工分。男人一天挣10个工分,女人只能挣6个。一些家境相对殷实但没有男孩的家庭,就希望找上门女婿来劳作。

  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后,独生女家庭慢慢的变多。而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入赘女婿又和拆迁赔偿紧密联系在一起——在“村改居”的城镇化过程中,男子娶妻可以算作本村村民,女子外嫁却不能得到平等权益。于是村民们选择用招赘保护自身利益。赘婿资源开始变得紧俏。

  林祖文就一心想招入赘女婿。他和妻子是土生土长的萧山人,经营着一家机械加工厂,资产七八千万元。除此之外,家里还有3套房产,4辆车,其中最贵一辆入手花了380万。“我们的条件,在萧山来说,只能说还可以。”林祖文挺谦虚。

  而他们最大的心结就是,28岁的独生女林默至今未婚。这个有着传宗接代观念的男人,希望借由赘婿生下男孩,确保林家有后——有学者因此认为,招赘的实践看似是对父系家庭制度的冲破,但其实质却以维护父系家庭制度为目的。“在只有女儿时,选择一个女儿作为拟制的儿子来继承宗祧和财产并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女儿女婿仅仅是过渡的一代,礼俗安排的着眼点是第三代”。

  “家里就你一个女儿,你不要远嫁。谈朋友的话,最好能做入赘女婿”。林默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就这样和她说。林默也不打算离开父母身边。在杭州,她有着一份年薪40万左右的工作,开着一辆白色奔驰上下班。

  大学期间,每每要开始一段恋爱关系时,林默总会抢先告诉对方,“如果结婚,你得入赘到我家”,以至于有两个她喜欢的男生,在恋情尚未开始就打了退堂鼓。林默不能理解,都到21世纪了,女人娶男人有什么不妥。毕业后进了互联网大公司,她也交过男朋友,对方起初答应入赘,一年半后又说“要听妈妈的话,不能做赘婿”。那之后,林默再没谈过恋爱。

  林祖文夫妇一直忙着招赘婿。这其中,萧山本地男生首先被排除在外——他们家境都不错,很少有人愿意做入赘女婿。本地另外一家婚姻介绍所给物色过三个,可都不了了之。

  第一个男生,吉林人,自称在北京读硕士,毕业后在杭州一家国企,个子挺高,长得也好看。林默和他约在咖啡厅,本来聊得不错,可结束后,男人起身走了,连咖啡钱都没付。林默发微信质问,对方说,“你们招我上门,原来还得要我花钱呀。”

  第二个是浙江本地人,有着稳定的教职工作——在赘婿市场中,工作稳定,不用996,有双休日甚至寒暑假带娃,陪妻子和岳父岳母,是绝对的加分项。这样的一个男人不抠门,但一上来就提了个要求,“听说你家有三套房,我们结婚后,能让我妈住一套吗?”

  第三个是四川人,在一家央企杭州分公司上班,各方面条件不错。他提出的要求是,“结婚后想辞职,在家做全职丈夫”。林默很直接地说不可以,“我是招上门女婿,不是找软饭男。”

  林祖文认同女儿的看法,“我们只是帮他减轻房子压力什么的,但还是希望能共同奋斗,万一哪天我们生意不行了怎么办?”最近他放宽了条件,将学历降到了本科,但必须是985或211,“三本、民办,成人教育可不行,我要的是优秀基因,毕竟涉及孩子智商。”

  “入赘到萧山的女婿,拆迁的线平米房子;如果有了孩子,孩子能另外分到140平米。”陈国强算了笔账,一个男人入赘到萧山且有了孩子,女方家里一旦涉及拆迁,可以多分到210平米的房子。按照萧山目前3万左右均价的房价,210平米房子可以换算成630万元。从这个方面看,招个入赘女婿是可以保值的。

  陈国强有两个女儿,按照本地的村规民约,一个家庭中有两个女儿的话,只有一个可以招赘婿,另外一个则不能。于是招赘婿的责任落到了大女儿陈静身上。母亲很早就告诉陈静,“以后娶个男人回来,给咱们家多生几个儿子,让我长长脸”——由于家里是两个女儿,父母在家族里总抬不起头,爷爷奶奶更是因为没孙子,埋怨了妈妈二十多年。

  陈静最初是拒绝的,但父母放话出来,说如果她不肯,就让妹妹找。本着“长姐”的使命感,陈静妥协了。父母帮她列出的条件不高,本科,173以上,有稳定工作就可以。

  别人给陈静介绍过四五个,不是她自己不满意,就是父母不满意,用陈国强的话说,“那些男孩子,有的滑头,有的油腻,有的秃头。还有个男的,别的都没问题,就是太瘦,虚,不能生(孩子)一样”。陈静也试着自己谈恋爱,可对方一听说要入赘,都果断分手了,理由是“在老家丢人”以及“愧对祖宗”。

  他26岁,本科毕业于武汉一所985院校,老家在河北省南部一个很小的村子,父母世代务农,父亲偶尔到建筑施工工地打工。家里四个儿子,顾顺泽是老二。

  他从小就知道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希望靠知识改变命运,考上名牌大学后,在助学贷款的资助下完成了学业。大学毕业后,先在武汉工作了一年,谈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后考公上岸,到杭州某区做了行政执法队员,并把户口落到杭州,成为新杭州人。

  “当时我大哥还没结婚,两个弟弟都在读书,负担太重。”顾顺泽不敢想自己结婚的事,父母催婚,他就找借口搪塞。2022年,他无意中发现有“入赘女婿”这样的路径可走。对于儿子入赘,顾顺泽的父母没什么意见,毕竟家里剩下的三个儿子足够传宗接代了。

  于是2022年6月的一个周末,顾顺泽把自己的身份证、学位证、工作证等资料的复印件交给了婚介所。从赘婿的角度看,他的各项指标都不错——身高一米八、名校毕业,年龄也不算大,这些都意味着他有好的基因,能够适用于传宗接代。很快,婚介通知顾顺泽,他被看中了。对方家里是做汽车零部件的,有两套房子和三千多万存款。女孩比顾顺泽小两岁,大学毕业没多久,在一家医院做财务。

  他把自己父母接到杭州,和女方家见了面,吃了饭,又在杭州玩了两天。那之后,对于儿子的婚事,父母再也没有过问过。

  赘婿的婚礼流程和传统娶妻完全相反——女方父母先给了女婿28.8万元彩礼。顾顺泽之前听人讲过,彩礼只能象征性收些,其余再以嫁妆形式返回去。于是当一摞摞现金摆到面前时,他只拿了一万元,其余还给了女方。在岳母看来,这个女婿很懂事。

  接下来,女方用返回的钱订了婚纱照、婚戒、礼服等。接着两人去领证,又找算命先生选定了婚礼的日子,挑选了几个伴郎。整一个完整的过程都由女方安排,顾顺泽没操一点儿心。他没把婚礼的消息告诉任何朋友和亲戚,父母在老家也只说儿子在杭州要结婚了。

  婚礼当天,顾顺泽坐在女方家安排好的宾馆里,等待接亲。这时他突然觉得恍惚——以前看人家迎亲,都是新娘子在床上等。现在在床上等人的,却是自己。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完成了敲门、塞红包、闹洞房等一系列流程后,新娘拉着他上了婚车。

  宴会厅里,男方代表是顾顺泽请去的几个同事,勉强凑了一桌。接下来的仪式也都是在女方安排下进行。仪式落成,顾顺泽就彻底是他妻子的人了。

  婚后一个月,他拿到驾照,岳父马上给他买了一辆宝马3系轿车。2023年4月,妻子怀孕了。顾顺泽很自觉,每天准时下班后,要么到岳父厂里帮忙,要么回家陪老婆。周末开着车,带着妻子一家出游、品茶,自在又惬意。岳父岳母从没给过他脸色,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把你当亲儿子养呢。”知道他入赘的同事也表示羡慕,“你真是走运了,我要是没结婚,也去当赘婿。”

  今年1月,顾顺泽的妻子产下一对龙凤胎,岳父岳母高兴坏了。原本按照婚前约定,孩子跟女方姓。但这一次,他们特批,可以让儿子随女方姓,女儿随男方姓。以后要是再生,姓氏问题能商量。顾顺泽懂事地表示,两个孩子都可以随妻子的姓。

  父凭子贵的顾顺泽成了功臣。一次岳父喝到微醺处当场表示,“你立功了,明年给你换车,一百万以上的”,并且叮嘱他“调理好身体,继续生。生完不用你俩养,雇保姆就可以。”

  顾顺泽感觉自己很幸运,头胎就生下了儿子。和其他赘婿的交流中他得知,对于那种始终没能生下儿子的入赘女婿,女方家庭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继续招赘,直到生出儿子。

  结婚生子后,顾顺泽再没回过老家,父母也只是见过孙子孙女的照片。在他看来,河北那个家和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一来我父母不善表达,二来家里男孩多,不在意我一个。”更何况,他也享受现在的生活——家里雇了两个保姆带娃,不需要他操心,每月几千块钱的工资不用上交,更没有买房买车的压力,“不要抱着吃软饭的心态。只要心态好,都能过好。”

  2006年8月,《浙江法制报》在一则报道中曾提及,“记者从杭州市萧山区法院了解到,2005年以来,该法庭受理的‘招赘婿离婚案’已有20件”,其中绝大多数是女方提出解除婚约,最常见的理由是性格脾气不合,还有人指出男方赌博、拈花惹草等,对家庭漠不关心。而庭审时,女方往往有强有力的“亲友团”助阵,入赘男则形单影只,且大多不同意离婚。

  一个男人向法官控诉,“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生育机器”,“每次有矛盾,丈人和丈母娘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我,有时候简直就是谩骂,‘养你还不如养条狗’之类的话脱口而出。”

  法官认为,类似离婚案中,入赘男由于吃住行往往需要倚赖女方,在家庭中没有地位,“一些在家庭中得不到应有尊重和温暖的入赘男,就会到外面寻找‘知心朋友’”。而一旦女方决定“休夫”,男方又会害怕失去生活的靠山,因此大多不同意离婚。

  李继延判断,这种纠纷应该大多出现在十几年前男方自己找的入赘家庭。在他看来,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日后各种纠纷,首先要对男女双方资料做严格初审。

  “我们这里的女孩子从小条件好,参加很多兴趣班,一年培训费就要七八万,甚至十几万呢。”作为萧山本地人,李继延经常把“我们这里的女孩子”作为一句话的开头。他似乎有义务替她们把好第一关。

  在他定的规矩里,有些硬性条件不能逾越——心术不正、找情人者;素质低、粗劣、打骂人者;身上有文身者;有偷盗等恶习不改者;小肚鸡肠、心胸狭隘者;无理取闹、其他违法者;心理变态者;赌博、吸毒、嫖娼、卖淫者;有严重传染病者。

  以上问题但凡沾上一条,都会被踢出局。曾经有个北京大学毕业的男孩因为有文身被拒,对方说李继延歧视文身人士。“不是我歧视,是女方家属这关过不去。”李继延解释。

  看似瘦弱的男人也会被劝退。甚至有人为了争取报名赘婿的资格,当场表演起俯卧撑。

  李继延还要求男人们提供支付宝芝麻信用分。如果低于550分,无论其他条件多好,都不许登记,“肯定是网贷太多了,这种人容易在钱上出问题。”此外,有些女方家庭还会要求男方去打印征信报告,去派出所开无违法犯罪记录证明,提供传染病、性病检查报告等。

  作为把关人,李继延对年龄也很苛求。无论男女,在未婚状态下,但凡年龄超过30岁,他都会劝对方降低要求,否则特别难找到合适的伴侣。在萧山的赘婿市场,正常的情况下,女方离异的话,有可能招到未婚男性;但男性离过婚,是绝对找不到未婚女孩的。

  在这些基础要求之上,李继延发现,有行政编或事业编的男孩最吃香,“因为国家已经政审过了,赘婿的尽头当然是编制。”而如果男方有献血证或经常做公益的证明,也是加分项。在萧山招婿家庭来看,经常帮助别人的人,对自己老婆也不会差。

  而最不受女方家庭欢迎的职业则集中在律师、销售、保镖、男模、健身教练、网约车司机、快递员等。“律师事儿多,销售话多,保镖头脑简单,男模和健身教练太乱,网约车司机和快递员不稳定。”李继延一再强调,这不是自己的看法,是招赘婿的家庭总结出的。

  “还有些男的,外表打扮很得体,说不了几句话,就知道他没素质。”李继延说自己基本没看走眼过。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标准和技巧,就是做了26年婚介后的一种感觉。

  李继延的赘婿业务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1988年,他在五交化上班时,就爱张罗着给人介绍对象。一些家境不好的男性,会托李继延介绍入赘。他也真介绍成过几对,收了别人几十块钱红包。

  1998年,李继延和妻子孙纪梅下岗后,决定开婚介公司。虽然周围区县也有人在做婚介业务,但萧山还没有。由于李继延的金点子婚姻介绍服务有限公司是萧山首家婚介,还被写进了萧山市志(注:2001年3月25日,萧山撤市设区。彼时还是萧山市)。

  早期员工只有李继延夫妻俩,以男娶女的传统业务为主,收费200元。“早几年,一年也就能介绍七八对赘婿。”李继延说,那个年代招上门女婿的家庭对男性要求还不高,中专、大专毕业都行,只要身体健康,其他条件都好说。为了推销嫁娶及赘婿业务,他经常花钱在杭州本土媒体打广告。广告打多了,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2001年,《都市快报》刊登了一则《婚介专业化 有人专攻倒插门》的报道,李继延一下火了。2021年,电视剧《赘婿》播出后,更多人找上门来,李继延的中介费从200元一路涨到1.5万元,且男女双向收费。也就是说,每成功一单,婚介所可以拿到3万元中介费。

  高昂的价格不妨碍慕名而来的人慢慢地多,学历慢慢的升高。萧山也凭借“赘婿”出圈,就连萧山新地标“杭州世纪中心(杭州之门)”,也被称作“倒插门”——“那门本是个H造型,但H中间一横太低了,像是‘门’字倒过来。”林祖文笑称,“可能是天意吧”。

  业务多起来了,李继延招来三个退休阿姨做“爱情猎头”。她们的任务就是每天到社区、乡下或各单位寻找单身资源,或者按照在册会员们的需求,打听合适人选。遇到特别合适的,她们会劝对方入会员,给优惠。李继延和妻子则坐镇办公室指挥,早八点半到下午四点半,20多年雷打不动。

  合同约定,婚介所的服务期限是两年,如果合作很好,能延续一年。按照李继延的说法,一年内大多数人都能匹配成功,如果两三年还没配到,多半是彼此要求太高了,“比如我这里有个女博士,她要求必须找男博士、公务员、身高180以上、强壮、帅。”李继延不是没有男博士资源,但这些男博士除学历外,身高、相貌都不符合女方要求。

  李继延觉得这也正常,“很多人愿意嫁娶时招赘婿、当赘婿,但骨子里又觉得丢人。”曾经有一次,一个经李继延介绍成功的女方家庭邀他去喝喜酒。他去了,但被安排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李继延明白,“我在萧山算小有名气,主家肯定担心别人认出我,从而判断是花钱招的入赘女婿,觉得没面子。”

  李继延眼下最头疼的是女儿的婚事。女儿20来岁了,到了适婚年龄。原本他也想学着别人招赘婿,可家里就一套房子,条件不占优势。李继延最终决定把选择权完全交给女儿,“毕竟,婚姻的基础是爱情,不是买卖。”

  《城镇化进程中近郊村的招婿婚姻:特征、原因与问题——以浙江福村为例》(浙江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袁松、蒋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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